青石板道、黑瓦、馬頭墻……一條曲折的小巷順延而上,直至半山腰,這里便是故鄉的老屋。放眼望去,彌漫著六七十年代的時代氣息,如版畫般,深深的鐫刻著祖、父輩那段艱苦的歲月。滄海桑田,如今爬山虎早已爬上墻頭,布滿屋頂,生意盎然,片瓦之間透露出大自然界生命力的頑強。荒草萋萋、殘壁、斷垣……時間的激流將往日的記憶沖刷,留下蕭條的沉寂—
對于故鄉兒時的記憶已然不多,停留在腦海中,還是乳臭未干時,夾著屁股在河邊嬉戲打鬧、玩水的場景。如今每每從這青石板道走過,便是每年大年初一回老家串門。同姓氏家族很大,要轉一個圈,估計也得花一整天時間,所以都是草草坐下,聊上幾句,話話家常,又起身向別家走去。目的是要騰出大部分時間回老屋看看,整理整理,畢竟這承載著是故鄉的念想。
老屋建在半山腰,順著石板道上去,站在房樓上便可俯望整個村落。石板道年久失修,加之這一片的鄰里都搬到外邊交通方便的地方建起新房,更沒有人往這邊走了。小巷長滿雜草,青磚房坍塌,瓦片掉落,連個別鄰里堂屋還長滿了野草雜樹。部分土墻化作一灘紅泥,也有的雖然立著卻已奄奄一息,保不齊什么時候會塌落。往日穿梭的人群消失,留下一片沉寂讓人不敢靠近,而且處處還聳立著危墻更讓人畏懼。估計平時也只是一些天真無邪的孩童結伴到此處嬉戲,或是村里的老大爺們到后山坡上拾些燒水的柴火,摘些過節用的糍粑葉。
這兩年,巷子里唯一一位居住的,沒人贍養的老阿婆也離去了,當時村里的養老院還沒建好,幾個兄弟姊妹將其拋棄在老屋里。每年初一回去,遠遠地就能望見這扇破舊不堪敞開的木門。六七十年代傳統的建筑風格,青磚、黑瓦、馬頭墻、鏤花雕窗、石階和半尺高的門檻兒。房子正巧在上坡的拐角,正面對著另一座老屋的后墻,隔著一條二米深一尺寬的排水溝,檐角離石階也就兩米高,似乎伸手就能夠到。門前散落著一些碎裂的瓦礫和青磚,堂屋里老阿婆頭發發白,一身臟亂,無力的癱坐在靠側門的泥地上,屋內四壁漆黑,門檐已經開裂,布滿蜘蛛網和灰塵。四處一片沉寂,凝固了一切,讓人不敢直視老阿婆的雙眼,偶爾從廢墟中傳來一聲噓唏,似乎是哀怨,更是哭訴。然而那雙渾濁的快要枯竭的眼睛,已經哭不出來,更多是無助,是絕望,干涸的泉眼,期望著來年的一襲春雨。或許是生命中早有定數,堅強的老阿婆終究沒能等到春雨,沒能等到養老院的建成,唯一的一絲人氣也被瑟瑟寒風給吹散了。再次走過拐角,門已經帶上了,本已傾斜的墻壁和張開的裂縫更加肆意妄為,透過破損的鏤花雕窗,幾束陽光順著塌落的瓦頂斜射下來,將原本漆黑的堂屋照亮了。
古代的建筑文化強調天人合一,建筑與自然和諧統一,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,因此這也不難解釋老屋為何呈現依山而居的群落布局。曾經有人希望用八千塊錢,買下半山腰自家的這座老屋,畢竟沒時間去打理,任由發展估計會很快步入其他老屋的后塵,但年近古稀的奶奶舍不得,這座老屋寄托著她半生的心血。當時生產水平相對落后,一切活計全靠手搬肩扛,從山腳一步一步順著小巷,扛上山腰,烏黑的石板,踩得溜光。由于沒有水井,甚至連基本的生活用水也得由山腳下的河里往上擔水,建起這座老屋實屬不易。
兩層的瓦房結構,在這片集聚的老屋群落中稍顯突出,尤其是二樓正面留有陽臺,圍著水泥澆筑的圍欄,視野十分開闊。據說當年還種著葡萄,郁郁蔥蔥。仲夏之時,結滿果實,剎時誘人,但為了防止幼童攀爬圍欄,連盆栽和葡萄樹一齊都給移除了。如今,空空蕩蕩,就如此刻再見老屋的心里,這一切美好的畫面都只能描述于長輩們茶余飯后的話語中。時過境遷,隨著鄰里鄉親往外搬遷,這片曾經熱鬧、喧囂的巷子只留下支離破碎的回憶。老屋的繁榮不在,如一位垂暮老者韶華已逝。剝落的墻面、散落的瓦礫、開裂的門前石階以及被后山坡老樹壓斷的檐角,此時的老屋真的老了!顧不得潮濕、腐敗的霉味,腐朽、塌落的樓板,爬上多年來從未揭秘、涉足的二樓閣樓,一步步學著如何將塌落的瓦片回位、如何將散落的枯枝移除,因為雨季已經讓破舊的瓦頂不堪重負。不管怎樣,這也許能夠讓故鄉的這份念想更加堅持下去。
紛雜的快餐文化時代,讓每個人習慣瀏覽時尚、娛樂、明星、丑聞……對工作的強烈渴望,事業極致追求,也被一切光環模糊了視野。忘記了駐足傾聽、體會老年人們內心真實世界和想法,忘記了關心、包容、接受,更有甚者喪失基本的道德底線,將贍養義務棄之不顧。對于年近古稀的老人,老屋是一份美好的念想,是對養育自己熱土那份由衷的眷念,如畫般,描繪愈發深刻,如酒般,醞釀愈發深沉。或許在這塊生活的熱土上,并不是一切順心如意,艱苦的歲月依舊刻骨銘心,但念想就是這么單純、這么簡單。
“建筑是凝固的音樂”,故鄉的老屋在此廝守,正用它特殊的方式獨奏那段逝去歲月的音符,其中有著歡樂、辛酸、感動、淚水……此刻,仿佛幼時嬉戲追逐的身影、歡笑,大人們的嘮叨、吆喝,隨著裊裊炊煙,以及彌漫開來的地瓜清香,在老屋間的小巷穿梭、回蕩。
來源:江華新聞網
作者:唐亞京
編輯:redclou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