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提時,家住在水口鎮。父母都是廠里的工人,每天為了生活而忙碌。很小的時候,老婆婆就帶著我了。老婆婆叫什么名字,我們誰也不知道。只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,她戴著黑色的棉絨帽子,一身干凈的土布衣服。父母要我叫她“老婆婆”。
老婆婆很勤快,當父母都上班的時候,她會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。閑暇的時候,婆婆會找來針線和家機布,縫制過冬的小棉襖。后來聽父母說,我小的時候是很難帶的,白天喜歡睡覺,晚上精神卻特別好。老婆婆會整夜地背著我,哼著聽不懂的兒歌,哄我入睡。
水口鎮很小,只有一條短短的街道,街道兩旁種著桂花樹。每當接近農歷八月的時候,桂花的香味都會飄滿整個小鎮。有月亮的晚上,月光透過桂子樹兒,柔柔的灑在門前的石板路上。那時候最愜意的事,莫過于爬在老婆婆微駝的背上,聞著桂花的清香,聽她和老街坊聊著我聽不懂的“大人”們的事。婆婆總喜歡把我抱在懷里,拿著我的小手指著月亮,慈愛的說:“寶崽看,月亮光光,月亮球球,那邊奶崽看水牛,水牛過溝,踩了泥鰍……”。那時候,還不知道什么是中秋節。只知道,每當桂子花開了、月亮圓了,就可以吃到香甜的月餅啦。那時候的月餅,沒有現在月餅的餡兒,只是用米粉混合白糖做成的,上面用食品紅描畫出嫦娥奔月的圖案。我吃到的月餅,大多是婆婆帶著我去她的老伙計家里閑聊,大人們硬塞到我的手上的。每當大人塞月餅給我的時候,婆婆總會慈愛的說:“寶崽接著,吃了百家飯,好長得壯實!”。
記憶中,婆婆是沒有親人的。關于家里的事,婆婆也從不提及。婆婆的家,是五一橋頭一間簡陋的木板房。下雨的時候,雨水會透過瓦屋頂滴下來。那時候,幫著婆婆用臉盆接屋里滴下的雨水都是很快樂的事情。父母很多時候都想讓婆婆搬來一起住,也好照顧我,但每次婆婆都婉言拒絕了,可能是不想給家里增加負擔吧,因為那個年代,父母拿著微薄的工資,養活我已經是很困難的事了。
水口鎮樹多。那個年代還很少燒煤,家家戶戶幾乎都要自己上山砍柴火。柴火砍下來之后,要放在空曠的坪地上晾干。有的干了的杉樹里,會有一種像蠶蛹一樣的蟲子。據婆婆說,那種蟲是可以吃的。有一次,婆婆帶著我,用斧子劈開一小堆干柴,把里面的蟲子收集起來。婆婆用油煎干后有小小的一盤,那香味,不是現在的油炸蜂蛹可以比擬的。
1986年的時候,縣城從水口遷到了沱江。父母由于工作的緣故也帶著我搬到了縣城,而老婆婆卻留在了水口。記得搬家那天,天灰蒙蒙的。父親的老伙計一老早就幫忙把家具之類的物品裝好了車。而我卻怎么也不愿上車,抱著老婆婆的腿拼命的哭。后來是父母連哄帶拖才把我拉上車。那個時候,感覺務江是那么的寬,鉤掛嶺是那么的高,仿佛是天涯海角,從此或許永遠也見不到婆婆了。也從未想過,這一走就是十年,再也沒能到水口看看,看看慈愛的老婆婆。
上初中的時候,聽父親說,他在五一橋看到老婆婆了,婆婆已經很難走動路了,但是卻經常在橋頭張望著……也隱約了解了婆婆的一些事。婆婆以前是大戶人家的丫環,心靈手巧,還會繡花,后來嫁給了一個老實的莊稼人。不久丈夫卻因為疾病離開了人世,留下年幼的兒子。婆婆含辛茹苦的把小孩帶大,送他上大學,上研究生,后來兒子到了國外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……
如今,又二十年過去了。婆婆或許也應經離開人世很多年了吧!但每次到水口的時候,還總是會到五一橋上去走走,去摸摸那粗糙的水泥橋欄,進到橋頭那古老的木板房里去看看。還總是會期待著,或許,還能看到微駝的身影,還能聽到那一聲親切的呼喚:寶崽,你回來了?
來源:江華新聞網
作者:歐 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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